矿上精简人员的风声越来越紧,从上到下接连不断地开着各种会议,标语上、喇叭里也做着“减人提效”的宣传。干部和工人心里没有底,人人都感觉慌慌的,生怕被精简下岗了。
武装部干事孙涛更是恐慌,没想到自己复员刚分到矿上,就面临着减人下岗。他想,自己一个人被减下来还好说,毕竟老婆玉兰在矿灯房上班。要是两口子都被减下来,那就麻烦了,上有老下有小的,这日子可怎么过?
下午,机关小礼堂又在开精简机构、精简人员全体干部会,整个小礼堂座无虚席、鸦雀无声,大家都竖直了耳朵仔细地听胡书记讲话。胡书记说:“我矿经过多年地开采,已到了资源临近枯竭的边缘,资源枯竭意味着什么?那就是井下没煤了!没煤了,我们吃什么?我们是煤矿,转产又不可能,这没煤又不能转产,那我们怎么提效?没办法,只好减人!”
讲到这儿,会场中出现了嗡嗡的说话声,胡书记用眼扫视一下大家,又继续讲:“现在我们矿机关臃肿人员太多,特别是一些干部人浮于事。要减人,首先就要给机关消肿,机关要给基层起带头作用。我们要合并机构,党群部门要合,行政部门也要合,怎么合?有关职能部门正在拿意见。今天我们开会,就是要跟同志们下个毛毛雨,让大家清楚,要自己尽快找出路。”
会场中又出现了嗡嗡的说话声,胡书记皱了一下眉头,眉宇之间拧成了一个“川”字,他继续说:“从全国的形势来讲,也是不容乐观,南方的国有企业很早就开始了破产,职工下岗也都十多年了,可以说比我们起步早,所以南方的经济发展得就快!再说东北老工业区,也比我们早很多年,职工下岗自谋职业也是很早就开始了。现在我们的企业还是个小社会,企业办学校、办医院,这怎么能行?这些都应该跟企业分离,企业再也背不起包袱了!企业资源少,也就是说粥少僧多,矿上再也养不了更多的闲人了。所以,我们机关要精简合并、要减人,基层也要精简合并,要减员,大家要有个思想准备。过去讲减人讲下岗,只是做宣传和动员,现在讲那就是要动真的了,别到时候把你减了,没饭碗了,哭鼻子可就晚了!”
胡书记口若悬河地讲着,他越讲越带劲,干部们开始是竖直了耳朵听,后来是小声地议论,再后来就是大声嚷嚷了。整个小礼堂议论声、甚至骂娘的声音都出来了。有的说:“减人,我看他们怎么减,要减都得减,不能光减我们一般干部,他们当官的不减!”
有的说:“瞎扯淡,都是吓唬人,谁怕谁啊?我们是*的企业,大家一律平等,到时候领导不下岗,我们就不下岗,看他们能怎么办!”
还有的人已经骂起娘来:“减人提效,说得他娘的轻巧,减了人就能提效了?把我们减下来他们当官的可上班,没他娘的门,老子就不下岗,看他能把老子的蛋给啃了!”
这时候,小礼堂乱哄哄的,光看胡书记的嘴在动,根本听不清他在台上乌拉的是什么。保卫科雷科长看到这情况,赶紧维持会议秩序,大声喊道:“大家都安静!都安静!不要乱吵吵!”
胡书记看小礼堂群情激愤,像炸了窝一样,知道再讲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,赶紧说:“会就开到这里吧,散会!”
孙涛回到办公室,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,用打火机“啪”的一声打着,狠狠地吸着。他一边吸一边挠头,这可怎么办?看来这下岗是真的了。当时复员时就想,自己是个军人,虽然脱掉了军装,但从思想上还是个兵,到了地方一定要好好干,可现在自己连个岗位都快没有了,就是浑身是铁,这没有岗位怎么发挥作用啊?
开完精简机构、减人提效会后,首先拿基层单位开刀了。矿上给了明确的减员指标,限定时间让各单位自己减。
可减人是端了人家的饭碗,基层单位领导怕得罪人,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头,有的说:“减人,减人,在台上说得很轻松,有本事你书记亲自下来减!”
光响雷不下雨,减人的工作迟迟地推不下去。
基层减不下去人,机关个别脑子活泛的干部,看矿上形势不好,早晚饶不了减人,倒是先行一步,各显其能地开始活动了,有些干部悄默声地调到其它效益好的矿上去任职了。
由于矿上出煤少,人又减不下来,大家的工资就开得少,每个人只能开百分之五十的工资。
企业不景气,但日子还得过,到了减人提效的第二年,企业连百分之五十的工资也开不出了,胡书记着急地说:“必须大刀阔斧地改革了,不这样的话,企业这条船就彻底搁浅了!”
在胡书记的大力改革下,首先在机关进行了合并和减人,把组、宣、办、纪纪、工会、团委、武装部七个单位合并成两个大科室,即:工会原来的几大部室合并成一个科室,组、宣、办、纪委、团委、武装合并成一个科室,取名“党群工作部”。工会定员五人,党群工作部定员七人,行政科室也进行了相应的合并和定员定编。
机构和人员定编文件下来了,要求各科室按照矿定员定编文件的要求减人,不管你减还是不减,反正矿上就给你部门定员工资,你不减人矿上也不勉强,你们就都少开工资。
除极少数在职干部停薪留职自谋职业外,大家宁愿少开工资,也都死守在岗位上,有时只能开到百分之二十的工资,一个月辛辛苦苦干下来很多开上三百来块钱。
基层也有办法,领导为了不得罪人,不管工作好赖技术高低,一律实行抓阄,听天由命。看谁的运气好,抓住上岗你就继续上班,抓住下岗谁也别怨谁,怨就怨你自己运气不好,你就拍屁股走人。很多女工在抓到下岗的阄后,都含着眼泪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单位。
孙涛和老婆玉兰两口子都在矿上,孙涛合并到了党群工作部,十五个人分七个人的工资。老婆玉兰在机电科灯房的抓阄中,手气不好,一下抓了个下岗,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,她一路哭着往家走。
孙涛的老婆下了岗,在家待着没事干,每天唉声叹气的。孙涛在机关挣得也不多,每月只能挣上三百多块钱。家里上有爹娘俩老人,下有还不满一岁的女儿,由于玉兰的奶水不好,每天还要给女儿买牛奶。她一分钱一分钱地抠着花,这日子过得十分紧巴。
老婆被减下来了,孙涛又开得少,开始孙涛还着急,急得跟猴上杆似的,一颗颗地抽烟,在家里、院里来来回回地转,可后来他就不急了,不但不急了,还跟人开玩笑说:“下岗有什么?开始是真害怕,可后来习惯了,也就没啥了,不是说虱子多了不咬人嘛!”
别人看孙涛那乐呵呵的样子,都说孙涛这是被减人减傻了,自己老婆都被减下来了还傻笑!
孙涛不但不害怕了,还喝起了酒,有几回还喝了个酩酊大醉,深更半夜才一蒙一蒙地回家。回家你就安安生生地睡,可他不睡,坐在沙发上看着玉兰呵呵呵地笑。
老婆玉兰觉得孙涛这段时间变了,变得有些异样了,以前他多稳当,说话办事多靠谱,可现在自己下岗,他就挣几百块钱,家里越没钱,他反而喝起酒来了,他这是喝得哪门子酒啊?
孙涛每天在外喝酒,玉兰拿他也没办法。她想,你在外边喝酒,不管是战友还是谁请你,只要不花家里的钱就行。
可有一次孙涛竟给玉兰要钱了,要三十块钱,说是要买盒玉溪烟。
玉兰问:“玉溪烟多少钱一盒?”
孙涛说:“二十多块钱一盒。”
玉兰一听就急了,说:“你一月才开几个子儿,一盒烟就抽二十多块,难道你是阔老板?你这哪是在抽烟,你这是抽命啊!你睁开眼看看,家里都揭不开锅了,你还死命地抽,抽!不给!”
孙涛笑着说:“我抽烟是在办事情,我自己又不舍得抽好烟的。”
玉兰没好气地说:“说得怪好听,自从我被减下来,你这又喝酒又抽烟的,也没见你办了啥事情!”
孙涛无奈地说:“不给就算了!”
玉兰白了他一眼,发愁地说:“唉,这日子,我们吃赖点儿也就算了,关键咱还有个正吃奶的女儿,正长身体的时候,女儿连喝奶的钱都没有了,你倒好,现在几块钱一盒的烟不抽了,竟抽起那二十多块钱的烟了,你是不是疯了啊?!”
孙涛看看玉兰,咧嘴傻笑笑。
玉兰没办法,只好一开支,把手里的钱攥得更死了,她把手里的每一分钱看得比她的命都金贵,又是藏又是掖的,生怕孙涛找着去买了烟。
玉兰就是这样把着孙涛每月开得那三百来块钱,可孙涛不知怎么搞的,他隔三差五地还是喝酒,还是抽好烟。玉兰就纳闷了,他以前虽然抽烟,可很节俭,抽的是几块钱一盒的白梅烟,至于酒他是从来不喝的,可现在他是怎么了,越没钱他反而又抽烟又喝酒的,而且还是好烟。
单位“合并”了,人员“精简”了,矿上的人一下子少了,胡书记就清闲了起来。他没啥事干,每天叫武装部王部长跟他去打兵乓球,有时一打就是一天。
这些天胡书记的球技有了长足的进步,他弯腰弓腿,左手持球,在案子上“哒哒哒”地拍几下,一下把球扔到两米多的高空里,在球落下的瞬间,他一咬牙,一跺脚,右手一旋拍,把球狠狠地发了过去,这球旋转的速度,就连年轻时当过市里兵乓球*的王部长都很难能接得住。
王部长没接住,球蹦蹦哒哒地跑了,他就赶紧撅着屁股去追,刚喘着气把球捡回来郑州癫痫病哪个医院好,胡书记哈哈笑着又发过来一个球,王部长瞪着眼赶紧去接,球又没接住,骨碌碌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门后边的一堆拖布里。王部长就小碎步跑了过去,边跑边说:“这球发得好哩,好球哩!”
胡书记一手掐腰,呵呵地笑着说:“王部长啊,我的球技怎么样?你都接不住了啊!不是吹,我敢说,刚才我发的那球,就连世界*邓亚萍也难说能接住!”
王部长撅着屁股在门后边的拖布里找了半天,拿出球说:“嗯,可不,可不,这球发得怪哩!好怪哩!”
胡书记幽默地说:“我打球打得好,这都得益于改革,得益于减人提效。现在全矿人调得调减得减,输出去的输出去,矿上的工人越来越少了,我是闲的没事干啊!我是有劲儿没处使啊!”
王部长笑着说:“那是,那是,像您这样有能力的领导,在这个区区不足几百人的破产矿,窝屈啊!你是蛟龙困浅水,浑身的领导才干得不到施展啊!”
胡书记便高兴得哈哈哈地笑,说:“哪里啊,从本质上讲,这也是改革的需要嘛!”
王部长知道,自己夸胡书记是违心的,是言过其实的。自己在党群工作部工资开得太少了,每月只能开几百块钱,他现在可以说有很长时间不怎么吃肉了,他的肚子里寡淡得很,他的肚子也开始瘪了,早就没有油水了。
他看着油光满面的胡书记,心里说:书记啊,这球可不能再打了啊,我真的跑不动了啊!确实,他捡球实在跑不动了,只感觉浑身冒虚汗,只感觉头晕眼花,他的嗓子眼像着了火似的。
可胡书记越打球越有劲儿,抡起胳膊,一大板子一大板子地狠劲地扣球,王部长就得咬着牙撅着屁股一次次地去旮旯里捡球。
这时,有七八个下岗女工来矿上访了,她们堵在机关大门前叽叽喳喳地要见领导,她们扯着嗓门大声嚷嚷道:“我们女工也是人,我们要工作、要吃饭!”
听到楼下的喊声,胡书记指示王部长安排孙涛去接访,他叮嘱道:“稳定工作是大事,要叫孙涛无论如何也要做好这些上访女工的思想工作!”
孙涛一连几天地做这些女工的思想工作,可这些女工就是赖着不走。后来,她们在机关门前不吵也不闹了,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,她们跟孙涛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:“别糊弄我们,我们只要求见领导!”
孙涛把上访女工的话跟王部长进行了汇报,胡书记不放话,王部长也没办法,只好叫孙涛继续在机关大门盯着,绝对不能让这些女工冲进机关大楼里。
书记想打兵乓球,可下岗女工在大门口堵着,没办法,王部长只好每天开开机关的后门,让书记从后门走。
这天,王部长一直在捡兵乓球,捡得腰酸腿疼的,他在心里说:“书记啊书记,我的好书记,我求求你了,你饶了我吧?别打了,我好赖也一把岁数了,再打我哈尔滨的哪家医院治疗癫痫病比较专业的腰就折了,再打我的腿就断了,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打球啊?我实在是没办法啊!我怕失去了武装部长这个职位啊!我还要养家啊!可现在,我连跟你打兵乓球都力不从心了,我不行了啊!真的不行了啊……”
又过淮北哪里有治疗癫痫病的医院了几天,胡书记惊讶地发现,机关门前干净了,女工不见了,他有些纳闷,王部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她们都去哪儿了啊?不会是去局里上访了吧?王部长赶紧去办公室找孙涛,孙涛也没在,这孙涛,他……他……他怎么也不见了啊?
几天后才知道,矿门口新开了一家木器厂,是孙涛贷款开的,那些被减下来的下岗女工,一个个都穿着崭新的工作服,成了孙涛木器厂的工人。
【荷塘“有奖金”征文】减人提效
来源: 情感文章网 时间:2019-10-29 15:44: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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